《多情剑客无情剑》:看浪子英雄李寻欢的江湖情仇
文 | 般若善水
在我小时候，接触最多的除了琼瑶式言情，就是古龙金庸梁羽生为我们“打下”的江湖了。
比起郭靖的憨厚与踏实，张无忌的懦弱与善良，杨过的多情与邪魅，我更倾心古龙笔下有些“病态”的浪子英雄。
他们往往没有那么豪迈的国仇家恨，大多属个人恩怨情仇。相比金庸笔下的“侠之大者，为国为民”，古龙的江湖反而更加个人主义更加市井一些。
一句“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”，瞬间将身处普通社会阶层的我们代入其中了。而这种“市井江湖”更容易出现浪子英雄的故事。
古龙特别喜欢也特别擅长写浪子，无论是傅红雪、萧十一郎，还是李寻欢、沈浪、楚留香，就连陆小凤也有些许浪子的气息。他们往往不贪名利却常常被名所累，他们潇洒恣意，却又总是陷入友情或者爱情的桎梏中。
在古龙所刻画的浪子中，我独爱李寻欢。如果说傅红雪的浪子性格是被命运身世嘲弄，那么李寻欢则是被自己强大到令人难以容忍的“友情至上”所连累。
我喜欢李寻欢，喜欢他的温柔与睿智，喜欢他的浪漫与成熟，喜欢他的正直与爽朗，更喜欢他对生命的敬畏与包容，对虚伪假仁假义的不屑。
落魄的贵族公子
“一门七进士，父子三探花”是李宅门前的对联，是江湖中人对李寻欢家族的囊括。而李寻欢，也确实是有些贵族气质在身上的。
古龙在描写李寻欢的相貌时，用到的细节也只有“狐裘、用一根青布条束发、衣衫落魄，头发蓬乱、衣服很破旧，两鬓已有了华发”等简单的陈述，更多的还是来自书中第三方人物的视角：
“他已不再年轻。他眼角布满了皱纹，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，只有他的眼睛，却是年轻的。这是双奇异的眼睛，竟仿佛是碧绿色的，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，温柔而灵活，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，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。”“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，充满了智慧，他目光中虽带着一些厌倦，一些嘲弄，却又充满了伟大的同情。他的鼻子直而挺，象征着他的坚强、正直和无畏！他的眼角虽已有了皱纹，却使他看来更成熟，更有吸引力，更有安全感，使人觉得他是完全可以信任，完全可以依靠的。”“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衣服，长得也并不特别、他既不胖，也不瘦、他身材虽很高，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。”
从书中第三方人物的视角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看似平凡却充满气度的贵族中年人。
贵族气质是什么？是享受惯了奢华的生活，但并不执着于奢华。从心性，到外貌气质，到穿着打扮衣食住行，他们始终保持着坦然自若的风度。哪怕已经苍老，哪怕已经落魄。
我所理解的贵族，从来不纠结于是否会从贵族阶层跌落至底层，更不会在意服装包包上的logo是否能够被人看见。至于像电视剧《三十而已》剧中背爱马仕的“富太太团”歧视背香奈儿的顾佳这种事，贵族是干不出来的。
他们对待世间万物一视同仁，不谄媚也不轻视。李寻欢的朋友遍布江湖，有朝中权贵，也有市井小民；有富豪，也有乞丐。
他不会刻意去结交权贵之士，那是中产最爱干的事儿；他也不会随意贬低市井走卒，那是无良暴发户的行径。
李寻欢交朋友，只求“交心”，无关身份。为了“交心”，他散尽家财在所不惜。为了朋友一句承诺，他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力挺到底。
他身上的贵族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，哪怕在他最落魄的时候，也难以掩盖。从背影看，他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，是病态的酒鬼，可是只要与他多待几个时辰，很快就会发现他的气度不凡。即使他身处肮脏泥泞的小破屋，即使他被五花大绑，他的眉眼间依然绽放着坚毅、温柔的光芒。
比“飞刀”更震撼人心的人格魅力
李寻欢似乎从来不会以人性的“恶”去揣度他人，他总是先以善良、身不由己去理解别人的选择。他相信，再恶毒的人，身上总有隐藏的善意，再狠心的人，也有不忍心的一面。
当然，他也并不是“圣母心”泛滥的道德卫士。相反，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赵正义、百晓生之流。宁愿与“毒妇”蓝蝎子为伍，也不愿跟这群满嘴“仁义道德”、狂立“正义人设”的伪道士站在一起。
在他看来，蓝蝎子虽然狠毒，内心至少还有爱与道义存在。的确，蓝蝎子为了给情人“伊哭”报仇找上李寻欢，结果被李寻欢强大的人格魅力和“小李飞刀”的绝技所折服，最后更为了救李寻欢，被大欢喜女菩萨弄死。
李寻欢的“仇人”很多，像蓝蝎子这样愿意为救他而死的，也有很多，比如：游龙生、吕风先、郭嵩阳······其中最令人震撼的是郭嵩阳。
郭嵩阳的嵩阳铁剑在《百晓生兵器谱》排名第四，为人坦荡正直，性格中带着剑客的一股潇洒高傲。在他打败燕双飞、高行空、诸葛刚、上官飞后，开始找李寻欢决斗。
李寻欢心系林诗音安危无心恋战，但是他敬重郭嵩阳这个对手，所以明知自己状态不佳，也依然迎战郭嵩阳。
在决斗期间，郭嵩阳几次逼迫，李寻欢也只是用飞刀躲过，宁愿战败也不愿主动出击。因为他知道飞刀一出，便再无挽回的余地。他敬重郭嵩阳这个对手，期望跟这样正直的剑客成为朋友，所以决斗过程中李寻欢都在相让。
最后一个回合，李寻欢的飞刀被嵩阳铁剑折断，李寻欢已无出手机会，郭嵩阳却主动认输：“我败了”
这场决斗很激烈，结局却很意外，在一旁观战的孙小红感叹出了我的心声：
“你本有三次地可致郭嵩陽的死命，但却都未出手，到后来你杀气已竭，刀锋已折，郭嵩陽说不定已可将你置之于死地，但他却心甘情愿的认败服输了——像你们这样，才真正是男子汉大丈夫，才真正无愧于英雄本色，你若一刀杀了他，他若一刀杀了你，你们的武功就算再高，我也不会瞧在眼里。”
一个人想要获得成功，想要争第一，想要赢，所有人都能理解。但身在江湖，又有多少人会诚心诚意的认输呢？
李寻欢心系爱人敬重对手可以主动认输，郭嵩阳却不愿乘虚而入显摆自己打败了“小李飞刀”。要知道江湖中，有多少人想要成名，想要战胜“小李飞刀”，甚至为此不择手段。而郭嵩阳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吹牛逼的机会，却放弃了，只因他被李寻欢的人格魅力感染，被李寻欢的气度打动。
所以，后来郭嵩阳为了帮李寻欢找到荆无命和上官金虹的破绽，暗自主动找荆无命决斗，主动死在了荆无命的剑下，留下了荆无命剑招的秘密。
其实除了郭嵩阳，李寻欢最大的对头——上官金虹，也对李寻欢“惺惺相惜”。
如果说李寻欢是仙佛，那么上官金虹则是恶魔。在《百晓生兵器谱》上，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排第二，而小李飞刀只排第三。
两人注定道不同，是宿敌，然而这样的宿敌实在难寻。从上官金虹对李寻欢的重视不难看出，他对李寻欢保持着一种敬畏之心。这种敬畏来自于李寻欢的坦荡，正直。
李寻欢本可趁着上官金虹在丧子之痛时出手取其性命，却选择了相让。当然这样做也避免了激发上官金虹的愤怒，避免了一次惨烈的厮杀，和牺牲。
所以，上官金虹不得不佩服李寻欢——能看透常人看不透的地方，能知破绽却不趁虚而入，不急功近利，不虚与委蛇死要面子。连生死决斗都能如此坦荡有魄力，又如此为他人着想，江湖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。
这两个人，机警狡猾又难以琢磨。一个视人命如草芥，一个对生命充满热爱，仿佛就是人性的A面B面。
嗜酒如命的爱情“怂包”
说李寻欢，自然避免不了说起他的感情。
李寻欢这个浪子，嗜酒如命。如果你想跟他交朋友，只要你不像赵正义、百晓生之流令人反感，那么你只需要请他喝酒，便能成为他的好友。他会对你关怀备至，坦诚相待，护你安危，解你困苦，甚至为你牺牲。
但如果，你爱上了他，或者想要他爱上你，那不好意思，你还是另选他人吧。
因为无论是爱上李寻欢的女人，还是被李寻欢爱上的女人，都没有什么好下场。
林仙儿是武林第一美人，江湖豪侠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，就连阿飞、吕风先、郭嵩阳、游龙生等等知名江湖侠客，都为她失了心智。
林仙儿美丽、聪慧，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，只要她稍稍出手，没有男人能够逃脱。所以她很自信的利用自己的身体去魅惑李寻欢，结果魅惑不成反被羞辱。
我们来看看李寻欢是如何毒舌吐槽这次魅惑行为的：
李寻欢也笑了，道："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如此自信，更不可以脱光了来勾引男人，她应该将衣服穿得紧紧的，等着男人去勾引她才是，否则男人就会觉得无趣的。"他的手已抬起，刀锋自她脖子上轻轻划了过去，鲜血一点溅在她白玉一般的胸膛上，就象是雪地上一朵朵鲜艳的梅花。
武林第一美女脱光了来勾引你，只为得到你手里的金丝软甲，若换作其他男人，肯定立马送上然后一亲香泽。李寻欢却纹丝不动，静静的看着对方表演，甚至动起了刀子来威胁对方。
李寻欢断然不会杀她，顶多点个穴，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李寻欢。这一次的勾引没有成功，下一次的示爱也失败，并且还被李寻欢识破了阴谋。心有不甘又因爱生恨，林仙儿千方百计陷害他，结果害了自己的性命。
玲玲是林仙儿的丫鬟，娇俏可爱，身世可怜，被林仙儿调教得如她一般狠毒。玲玲几次三番帮助林仙儿密谋，却又在不知不觉中，被李寻欢强大的善意和人格魅力吸引。最后因为爱上李寻欢，牺牲了自己。
以上是爱上李寻欢的女人惨痛的例子，那么被李寻欢爱的女人又如何呢？
作为李寻欢一生的挚爱兼初恋——林诗音，除了和李寻欢生活的那几年，往后余生时时刻刻活在痛苦中。
李寻欢为了报答龙啸云这位生死之交的好兄弟，甘愿让出心爱的女人，成全好兄弟的爱。这是李寻欢这辈子最后悔的事，也是李寻欢一生苦痛的开始。
这个做法甚至可以称为他的污点，这个爱情“怂包”自以为是，以为龙啸云比自己更爱林诗音（虽然也确实很爱），以为林诗音更适合跟龙啸云过安稳的日子（李寻欢仇人多，命里有浪血里有风注定漂泊），丝毫不顾爱人的意愿，真真大男子主义到了极点。
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李寻欢，林诗音逆来顺受，也不懂李寻欢的漂泊无依和志向。两人在某些观念上是背道而驰的，只可惜相爱的时候，谁也没察觉到，这些背道而驰的观念，可以通过互相理解互相尊重，来化解。
失去了爱人的李寻欢，把自家宅子送给了林诗音作嫁妆，自己黯然出关逃避这一切，这一逃，就是十年。
十年归来，昔日爱人变作他人妇，这种酸痛令李寻欢愈发爱酗酒了。
如果说李寻欢的爱情止步于林诗音，是彻头彻尾的悲剧，那也太令人遗憾了。所以古龙大师最后安排了一个古灵精怪，俏丽机智的小姑娘（已成年），来慰藉中年浪子的伤痛。
这个小姑娘就是孙小红。
不同于电视剧里的拧巴无趣，书里的孙小红实在太有趣太耀眼，这样的有趣，连李寻欢都难以招架。
我特别喜欢看孙小红和李寻欢互相抛梗、逗趣，她总是非常适宜的揭开李寻欢心底的伤疤，又非常巧妙的去缝合伤痕。一来一回，李寻欢不自觉的被她治愈了。
她似乎很懂李寻欢的痛楚和优柔寡断，很理解李寻欢的怂，所以她从不逼迫李寻欢，总是默默地鼓励、安慰、追随。
而她又足够聪慧，甚至足够热烈、洒脱，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，和她在一起，如沐浴阳光。
她爱上了李寻欢，便丝毫不扭捏，真诚而热情。她不怕惹人笑，也不怕被拒绝，坦坦荡荡的为心爱的人付出，坦坦荡荡的为心爱的人骄傲。与林诗音的内敛相比，孙小红的坦荡是那么珍贵（在相对封建的江湖中），常常让李寻欢心头一热。
中年浪子与小丫头，这样的设定确实有趣。难怪林诗音都要感叹，孙小红比自己更适合李寻欢：
现在她却知道错的并不是李寻欢，而是她自己。"那时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？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，我是爱他的，除了他之外，我谁也不嫁。"孙小红柔声道："我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，可是我知道……"林诗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，道："现在我也已知道，我看到你，才知道我错了。"林诗音瞧着她，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，也不知是羡慕？是酸楚？是为自己难受？还是在为李寻欢高兴。李寻欢半生潦倒，心力交瘁，也实在只有孙小红这样的女人才能安慰他，否则他这次纵能战胜，以后还是要倒下去。
在小说的结尾，阿飞要远走，与李寻欢惜别，看到孙小红毫不避讳的握着李寻欢的手，感叹这对眷侣的不易。
当看到李寻欢苍老的脸上闪着年轻的笑容，阿飞也动容了，他明白孙小红治愈了这位心伤累累的中年浪子，所以他提出了要喝李寻欢的喜酒的要求。
而李寻欢也丝毫不躲避，欣然应允。
至此，这位爱情“怂包”总算不怂，求得了圆满。
结语：
《多情剑客无情剑》我读了不下五遍，每次读都恨不得穿越到书里，和李寻欢并肩作战，饮酒畅谈，哪怕在他身边当一个小丫头也好。
所以，我异常羡慕书里的孙小红，最后牵上了这样一双粗糙却又充满温情的手。
一秒钟记住本站网址：GuLongXiaoShuo.COM，古龙小说拼音全拼写。